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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5章 “我會送你回到三百年前。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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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如玉簇,冷月高懸。

銀霜落在臉上並不感覺到冷,反而有一種奇異般的溫暖。

雲晚倒在雪地裏,謝聽雲就在距離她不遠的距離,背對著他,長發亂散,白雪與血漬混合。

她顫了顫指尖,嘗試著想要爬過去,奈何身體僵住一樣再也不能由自己所控。

雲晚昏昏沈沈的,眼皮千斤重,若不是極力支撐,怕早就暈過去了。

身後忽然傳來鞋子踩在地上的咯吱聲。

她脊梁繃勁,然而這次不管來的是誰,她都沒有了掙紮反抗的經歷。

雲晚呼吸急促,呵出的氣凝結成霜。

不多時,有人在面前停下。

她費力地看過去。

那人一身黑衣,長腿窄腰,肩披雪意,臉頰隱在有血影處,耷拉著眸,左眼蒙著一個熟悉的眼罩。

雲晚那顆高高懸起的心一下子放了回去。

她探出手,有氣無力地拽住他的衣角,艱難擠出幾個字:“救……救謝聽雲。”

郁無涯雙手背後,臉上無喜無悲。

雲晚也不知道他是聽見沒聽見,閉上眼睛,思緒徹底被黑暗吞噬。

**

她陷入一個深不見底的夢魘,有泥澤,有烏血,也有密密麻麻的魔魂怪,最後都化作青鳥燃燒起來的羽翼。

醒來時,她發現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打濕,四肢更是軟綿綿地沒有一點精神。視線灰蒙,她半瞇著眼睛兀自緩和許久,才逐漸看清周圍景象。

床前籠著輕薄的幔帳,香霧裊繞,順著縫隙飄入鼻尖。

那味道寧和舒心,原本受傷的手腕猛然間不再作痛。

雲晚初醒,大腦還有些昏噩。

直到聽見有腳步聲接近,才緩緩轉過頭去。

透過幔帳,她看到一道頎長削瘦的身影。

影子愈走愈近,蒼白修長的指尖探入,輕柔小心地將幔帳撩了起來。

雲晚撐起眼皮。

男子白衣黑發,溫潤似玉。覺察到目光,眼神落了過來。

“晚晚醒了?”

很溫柔的嗓音,清俊的眉眼滿是關切。

她頓時沒崩住,眼淚大滴大滴墜了出來。

雲晚不住抽噎,哭得不能自已。

琉塵靠著床柱坐下,不言不語,也未安慰,只是陪在她身邊靜靜看著她哭。

她剛剛蘇醒,精神還沒有完全恢覆,加上有傷在身,哭了會兒便沒有了力氣。

“師父,小青……”雲晚揉著哭痛的眼睛,“沒了。”

它死了。

她無能為力,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漂亮的青鳥墜落在最漆黑的陰域中。

小青自幼被琉塵照料,愛護至今未吃過一點苦頭。它是那麽的喜歡春日暖陽,最後卻被她殘忍地丟在了黑夜裏。

“我知道。”琉塵將掌心貼上她那滾燙的額頭,輕輕撫摸,“我都知道。”

三青鳥逝去後,蒼天會為之悲憫,從而賜予一場“天葬”。

那場雪,既為葬禮,也是哀歌。

當第一片雪花壓在肩頭,由青羽所制的鈴鐺隨風雪融化時,琉塵便知道那只總愛迷路的小青鳥再也找不家了。

“對不起,師父……”

雲晚哭腔嘶啞,哪怕喉嚨發不出聲音,淚水仍然不住地流著。

“為何道歉。”琉塵說,“為師理應謝你,沒有再讓我失去我的小徒弟,還有我那唯一的師弟。”

提及謝聽雲時,雲晚總算沒再哭下去。

雲晚睜著通紅的眼眸,“謝聽雲,謝聽雲還好嗎?”她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後一幕記憶,“我、我遇見了郁無涯,他也把謝聽雲帶回來了?”

琉塵頷首。

得到肯定的回應,雲晚這才松了口氣,轉而又問,“那這裏是?”

“蒼梧宮。”

蒼梧宮……

雲晚恍惚著,有些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。

琉塵解釋道:“謝聽雲去魔界搶親前夜,魔教眾徒便通過八方罡潛入青雲界。如今小門小派都成了墨華的據點,現在只剩下昆侖宗還有凈月宗幾座大門支撐著。”

雲晚昏迷了十日有餘,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動蕩。

昆侖宗掌門天元尊者飛升之後,郁無涯代為掌管昆山,第一日便洗清了整個懲戒堂,原本的懲戒堂長老也被郁無涯貶職到水牢。

又因嫦曦叛變,他開始重新核實審查每位弟子與長老們的過往身世,可謂說在郁無涯的管制之下,昆侖宗上下都吃盡了苦頭。

後來魔修入侵,郁無涯攜眾弟子共守昆侖,這才沒讓昆山淪陷。

琉塵又道:“說來你也要感謝無涯。自你與謝聽雲下山,都是郁無涯在暗中派人保護著宿問宗。魔兵們攻入宿問宗時,郁無涯最先趕到,這才沒讓宿問宗淪為魔修的地盤。”

八方罡陣眼設在宿問宗,若不是郁無涯事先留人看守,怕整個宿問宗都難逃一死。

她聽得一楞一楞地:“那八方罡……”

“已經毀了。”琉塵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,“不過毀不毀也沒什麽差別,如今四處都是墨華的人手。”

要說唯一一處凈土,那就是蒼梧宮了。

蒼山洱海與世隔絕,地理位置得天獨厚。加上是鳳凰的棲居地,魔修自然不敢造次。所以出事後,宿問宗上下都暫且搬了過來。

雲晚越聽越坐不住,撐起雙臂強行要起身。

琉塵見她抖抖索索像是隨時要倒下去,立馬伸出手攙扶住她,“去哪兒?”

“去……去看看謝聽雲。”說完,手腕一酸,又倒回到床上。

雲晚委屈地看著他:“師父……”

琉塵無奈嘆息,“你才剛醒,身子還沒好利落,不妨等好些再下地。”

雲晚抿著唇,想到墨華對他的所作所為,神色越發低沈,“師父您是沒有看到墨華是如何待他的。我現在起碼還能動身,早晚會好利索,可是謝聽雲……”

雲晚只是想去看看他。

他若平安她自然歡喜,若是……若是有個三長兩短,她也不會棄之不顧。

琉塵看出她的堅定,摸了摸她的頭,“那就走罷,師父帶你去。”

話音落地,琉塵揮袖召出一副輪椅。

很眼熟,像是他之前用的那副。

看著輪椅,雲晚又想起三人的恩怨,回想墨華對謝聽雲下手時的狠勁兒,忍不住問道:“墨華到底是因何痛恨你們?”

琉塵攙扶著雲晚坐上去,施了法,輪椅平穩緩慢地向前移動。

他這才說道:“大抵是嫉妒罷。”

“嫉妒?”

“他嫉妒我二人,總覺得師父處處偏心,久而久之,因妒生怨,因怨生恨。”

世間心魔,無非幾種,貪、嗔、癡、慢、疑。

常言道“一念嗔心起,百萬障門開”,他心有積怨,入了心魔,談何還能明心見性?在墨華看來,他們二人早就不是手足同門,而是阻在他眼前的絆腳之石,與其留著,倒不如除之後快。

雲晚不能理解,也不敢茍同,之後再也沒有多問什麽。

此是晌午。

金陽漫天,與祥雲並蒂。

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曬過太陽,暖烘烘地,讓她有短暫的舒心。

興許是薄昭事先囑咐過,除了他們,整個扶光殿都未見第三個人。

很快,雲晚就隨著琉塵抵至寢殿外。

輪椅浮空跨過高高的門檻,踏入內殿的瞬間,嗆鼻的藥味撲面而來,雲晚忍不住咳嗽幾聲。

她的咳嗽聲引起了裏面人的註意,下一瞬,就見薄昭從裏頭走了出來。

見雲晚蘇醒,薄昭當即一怔,卻因謝聽雲尚未脫險,臉上並未露出太大的喜色。

“疏玉君,宮主夫人。”薄昭以敬語稱之二人,轉而來回打量雲晚幾眼,“夫人好些了嗎?”

雲晚點點頭,問:“謝聽雲呢?”

他的神情沈了一瞬。

雲晚心頭跟著一緊,也懶得等他回答,操控著輪椅強行闖入。

寢殿內滿是熏人的藥味,正中是碩大的浴桶,桶裏灌滿了藥,謝聽雲正被浸泡其中。

她屏息凝神,緩緩靠近。

白霧騰騰,謝聽雲上身裸露,垂下的睫毛一眨也不眨。

若以往,他早該睜開眼睛看看她了。

可是沒有,他的胸脯是靜止的,肢體上的傷口毫無愈合的跡象,就那樣猙獰,血淋淋地敞開在她眼前。

雲晚扒緊浴桶,扭過頭小心翼翼地問:“謝聽雲、謝聽雲是醒不過來了?”

薄昭低落垂睫,搖了搖頭:“……不僅如此。”

她陡然一驚。

隨即又聽到他說:“尊上早些年時強行抽魂剔骨,本就傷及魂脈。後來多虧清虛道尊賜予了一顆暮塵珠。”那顆暮塵珠不單單取代了丟失的靈骨的位置,同時也安定住被他傷及到的魂脈。

雲晚唇色蒼白,“此為何意?”

薄昭不語。

琉塵眸光閃爍,代為解釋:“沒了暮塵珠,肉軀無法定三魂。謝聽雲的魂魄隨時會散。”

每個人的身體裏都有一根看不見的魂線。

這根魂線始終能將三魂七魄串聯在一起。可是謝聽雲抽取邪魂時,不慎扯斷了那條線,其餘完好的魂魄無法繼續聚集一根線上,早晚有一天會分崩散離。

正因如此,清虛道尊才會將那顆珍貴的暮塵珠送給他。

如今沒有了暮塵珠安魂定骨,魂飛魄散也是早晚之事。

雲晚一陣暈眩,手掌狠狠抵著木桶邊緣才沒有讓自己暈厥過去。

“那沒辦法了嗎?”她死死咬著唇瓣,痛下決心,“實在不行……實在不行就把我的靈骨給他!”

不就是一塊骨頭,她也不稀罕。

雖說世間靈骨難求,但只要活得久,早晚還能找到下一塊。

雲晚雙手拽住琉塵的袖子,“師父,把我的靈骨給他……”

琉塵啞然失笑。

“蠢徒弟。”他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心,“謝聽雲的根骨非同尋常,若常人的靈骨有用,當初我的師父也不會特意摘下暮塵。”

謝聽雲身世詭異,打娘胎時便魂骨不凡,正因如此,墨華才格外憎惡她。

雲晚抓著他的袖子始終不肯松手。

琉塵見她如此,輕輕地嘆了口氣,語調溫和:“不過……確實有個法子。”

她聞聲擡起頭。

“三百年前,謝聽雲將自身的靈骨抽出。在之後,那塊靈骨便沒了下落。”他垂眸,“放在玉徽院後山的浮筠鏡可還記得?”

“記得。”雲晚點點頭,“您說過,那塊鏡子可以看見短暫的未來。”

雲晚初進玉徽院閑逛時,就遇見了那塊鏡子,對此印象深刻。

琉塵緩緩道:“浮筠鏡正面看將來;反面回過去。所以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——回溯鏡。”琉塵擡起眼瞼,如玉長眸直勾勾落入她眼底,一字一句,字字清晰,“我會送你回到三百年前,尋到那塊靈骨。”

不單單是雲晚,連在旁的薄昭都楞在了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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